人们总说“选择大于努力”。但在NBA赛场上，球员们没有选择输赢的权力，只能全力以赴争取胜利。

不过，真的是这样吗？

“我记得J博士（朱利叶斯-欧文）当时对我说了句，‘至少这次你站在赢的一边了’”埃里克-莫尼说道。“换句话说，这次我选对了。”

身高6尺的莫尼是1974年的33号秀，六年NBA生涯效力过篮网、76人和活塞，在退役后他成为一名体育教师。莫尼的职业生涯并不耀眼，但他创造了一个联盟历史，甚至北美职业体育史上都绝无仅有的纪录——在同一场比赛中分别为两支球队完成得分。

是的。没有在比赛进行过程中发生了交易，也没有球员中场休息时去隔壁更衣室换上新球衣。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。

不过，与其说莫尼主动选择走“最艰难的道路”，不如说他被一系列的巧合推着走，促成了NBA历史上的奇观。

“可能正是这件事让人们至今还记得我的名字，”莫尼说，“其实在好多年后才开始陆续有人来问我那场比赛的事，我甚至得靠别人提醒才想起来——但这场比赛确实成就了我生涯的‘名气’。”

一切的开端，始于1978年11月8日篮网对阵76人的比赛。

这支76人的核心毫无疑问是“J博士”朱利叶斯-欧文，后者在两年前在ABA和NBA合并时被篮网卖给了76人。76人在未来四年中三次打进了总决赛，而这个赛季被视为他们的发迹之年：比利-坎宁安在自己第一个完整执教赛季，着手构建以团队理念为基础的体系；选秀大会上他们用36号签摘下了未来名人堂后卫莫里斯-奇克斯；赛季开始前，他们还从掘金换来全明星内线鲍比-琼斯。

和星光熠熠的76人相比，他们本场比赛的对手篮网就显得乏善可陈。这支球队最为人所知的球员是未来名人堂球员伯纳德-金，后者更高在新秀赛季交出了场均24.2分9.5篮板2.4助攻的成绩单，但在最佳新秀竞争中输给了马奎斯-约翰逊和最终得主、同年入选最佳阵容二阵的沃尔特-戴维斯。阵容里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是菲尔-杰克逊，“禅师”此时已经进入生涯暮年，上场时间寥寥的他同时还兼任球队的助理教练。

在开场哨响之际，没有人能预料到这场比赛的走向。

这场比赛前，76人正打出一波7连胜，赛季开局8胜1负。但这个夜晚他们开局尤其慢热，首节就落后篮网17分。次节他们奋起直追，对伯纳德-金采取了疯狂的夹击防守，单节追回9分。

易边再战，比赛的势头逐渐倒向76人。第三节中段，76人84-81反超篮网，金在突破过程中掀翻了76人前锋史蒂夫-米克斯，后者以体格强壮在联盟中著称，但在这个回合中他几乎应声倒地。裁判毫不犹豫响哨：金进攻犯规。

在听到判罚后金火冒三丈，朝着响哨的罗杰-麦肯就是一通输出，浑然忘记他此前一次吃到技犯。麦肯没理由惯着这个二年级的愣头青，马上又补上一个技犯。累计两次技犯，金喜提提前下班，但他自然“不会领情”。在走进球员通道前，金继续破口大骂，不忘打着手势招呼，还一脚踹翻了场边的椅子。

“滴。”这次响哨的不是麦肯，而是主裁里奇-鲍尔斯，他给被驱逐的金再补上了一次技犯。

鲍尔斯以脾气火暴著称，吹罚时肢体动作张力十足，但巅峰期制裁水平受到同行广泛认可。同时代著名裁判厄尔-斯特罗姆曾表示，如果要他选总决赛G7的制裁搭档，那鲍尔斯是唯一人选。

但随着年纪增长，鲍尔斯的反应和视野都远不及盛年，执法也开始失常。在两年前的1976年总决赛G5，他忽略了绿军教练保罗-塞拉斯在没有暂停的情况下还申请了暂停，最终绿军三加时鏖战取胜拿下天王山，并在G6取胜夺冠。如果鲍尔斯及时吹罚技犯，太阳本有机会赢下G5。太阳总经理杰里-科朗吉洛直言：“如果不是鲍尔斯，我们当年可能就拿冠军了。”

在职业生涯末期，鲍尔斯还捅出过不少的篓子，包括1977年季后赛参与罢赛导致他威望尽失，以及1978年初为杜绝教练纠缠默许双方球队违规使用联防。1978-79赛季结束后，他就被联盟解雇。

回到比赛。一名球员或教练在一场比赛中最多吃到两次技犯，鲍尔斯的判罚明显不符规定。篮网教练凯文-劳格瑞蹭地一下从教练席上暴起，开始在场边对着鲍尔斯喋喋不休。这是劳格瑞的执教风格，在ABA联盟时曾在一场比赛中吃到六次技犯，因此他不受到联盟裁判待见。鲍尔斯此前也给过劳格瑞一次技犯，于是他毫不嘴软地再补上两次技犯，让劳格瑞去更衣室陪着金一起冷静冷静。

“我喜欢鲍尔斯，但他就是太喜欢吹技犯，”劳格瑞后来回忆，“而不幸的是，我总是被他逮着吹。这是我教练生涯唯一后悔的事。裁判也是人，也会犯错。但我当时的反应常常把事情弄得很个人化。”

两人各吃三次技犯，这恐怕在联盟历史上同样绝无仅有。篮网认为这样的操作已经违规，当场向裁判申诉，然而鲍尔斯直接选择无视，比赛继续进行。没有办法，篮网只得让球员兼教练的菲尔-杰克逊替代劳格瑞执教，这是“禅师”生涯首次执掌教鞭。

场下禅师填上空缺，而场上挺身而出接过金得分重任的正是莫尼。那个夜晚他状态正佳，在冲突爆发时他已经拿下23分，最终他全场砍下职业生涯新高的37分，顽强地帮球队将比赛拖入双加时，然而篮网最终还是133-137不敌76人。

比赛结束了，但也没有结束。篮网赛后毫不意外地向联盟提出申诉，申请重赛。时任联盟总裁大卫-斯特恩很快做出判决：鲍尔斯因未遵守联盟执法流程被无薪停赛五场，而双方将从第三节5分50秒，也就是鲍尔斯违规判处技犯的时候开始重赛。

由于赛程紧张，76人和篮网的重赛被安排到次年3月23日进行，那天两队刚好会在费城进行一场比赛，重赛将在当日正常安排的比赛前进行。虽然这意味着要连打两场比赛，但双方对此都表示同意。

那时，重赛在NBA还不是一件那么罕见的事情，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场重赛发生在7年前的1971年，而现在联盟已经有17年没发生过重赛了。要是76人和篮网就这么如此进行重赛，那么他们最多以罕见的“一日双赛”被记入历史。然而，长达四个月的重赛等待或许已经为后续的发展埋下了伏笔：

1978年2月7日，交易发生。76人送出哈维-卡钦斯、拉尔夫-辛普森和未来选秀权（有报道也说是现金），从篮网换来埃里克-莫尼和阿尔-斯金纳。

卡钦斯是76人的替补内线，但随着达里尔-道金斯的成长以及考德维尔-琼斯的加盟，他的上场时间逐渐减少，于是他和教练坎宁安提出希望被交易。辛普森是ABA联盟的明星球员，曾单赛季场均砍下27.2分，但到了NBA后明显水土不服，这赛季加盟76人后一直游离在轮换之外。

76人此次交易的目标正是莫尼，后者当赛季代表篮网场均砍下16.7分5.3助1.6断，被视为球队缩小和东部领头羊子弹差距的关键拼图。篮网在交易送出中的斯金纳是他们的替补后卫，轮换地位较为靠后，这笔交易让他和自己的大学队友欧文重聚。

交易完成后，联盟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：还没进行的重赛要怎么办？这些球员究竟要代表哪支球队登场？为此，联盟还专门召开会议，最终决定：这些被交易的球员可以出战，并代表自己现在的新球队。

有了这一出意外，双方重赛时的画面变得更加荒谬了：卡钦斯和辛普森穿上了篮网的球衣，莫尼则站在了老队友的对面。斯金纳倒是和之前一样，一直坐在板凳席上，只不过现在换成坐在76人这边。

不过，重赛的“主角”之一却缺席了：虽然他的名字仍然出现在技术统计上，但鲍尔斯没有执法这场重赛，也没有人再吃到技术犯规。

“这是我打过最奇怪的一场比赛，我一边打球一边笑，朱利叶斯（欧文）也在笑。对大家来说，这件事本身就很荒谬。”辛普森说道。

卡钦斯甚至都不认为联盟真的会让他们上场。“我走上球场，看着对面坐着以前的队友，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有多离谱，”他说道，“那种感觉太奇妙了。道金斯整个比赛都在拿这事调侃我。你知道他是什么性格。”

莫尼的感受可能更为复杂：因为原始比赛后半段作废，所以他原本的37分缩水成了23分。他在重赛中代表76人得到4分，是唯一得分的换队球员，创造了历史。最终76人以123-117赢下了这场重赛，所以某种意义上，莫尼既是输家又是赢家。

“我不是没得那么多分，”莫尼对于裁定并无怨言，只是有些无奈，“我真得了，只是他们不承认而已。”

被交易到76人后，莫尼并没有发挥出意想之中的作用，随着赛季的进行，他的上场时间越来越少。76人战绩被同区的马刺（当时他们还属于东区）反超，以一个胜场的差距屈居第三。进入季后赛后，76人次轮大比分3-4被马刺淘汰。

1978-79赛季开打后没多久，莫尼再次被交易，回到了选中他的活塞。这个赛季结束后，他就宣布从NBA退役。在他六年职业生涯中，那场重赛无疑是最大的“闪光”。

对此，莫尼唯一的遗憾是，当年没有留下任何与这场比赛有关的纪念品——哪怕是一张最终的比赛统计表。如今多年过去，无论是莫尼，还是那场交易波及的其他三名球员，对于当时的记忆都在逐渐模糊。

“年纪大了以后，你才会更懂得珍惜这些东西。”他说道。“现在来看，这些东西比当时发生时更有纪念价值。”

（NBA官网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