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美女#

铁牛深耕黑土八载春秋

东方红75的履带碾过黑土地时，整个驾驶室都在震颤。柴油机的轰鸣像低音炮穿透骨髓，仪表盘在夜色里泛着绿光。我盯着前方被车灯切割的黑暗，这片土地早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。

1973年秋。液压管又漏了。针尖大的小眼，滋出细密油雾。那个趾高气扬的年轻车长束手无策——他只会开车，不懂修车。我们试过焊接，普通焊条根本焊不住薄壁管。后来堆了个焊疙瘩，还是漏。一根小管子能让铁牛瘫痪，这道理他不懂。

加油要用嘴吸柴油。胶管插进油桶，猛吸一口，迅速甩进铁桶。偶尔呛满嘴柴油，那股味道三天散不掉。县站有手摇泵，这里没有。北大荒的秋天，零下十度的早晨，黄油枪总是灌不满。要拿改锥在筒里搅，赶走空气。这些细节，不在履带上滚过八年的人不会懂。

最惊心是深夜翻生地。犁铧突然钩住东西，拖拉机发出从未有过的嘶吼。油门踩到底，链轨打滑冒烟。回头看见——犁铧尾轮翘上天，第三根犁柱断了。地下埋着平坟的石条，一米多长，被生生撅成两截。

后来拉三个铧作业。拖拉机轻快地不像话，四档飕飕跑。这头铁牛本该拉动五铧犁，现在大马拉小车。就像我们，满腔力气无处使。

也有温暖时刻。地头柴油桶边，总有多事的女人来看修车。她弟弟喊“给我墨水”，她回“我给你下墨水去”。带着东北口音的笑话，让整个秋天柔软起来。那个被扔酸梨的小赵，红着脸踢开梨子：“X上绑一百元钱也不要她。”

八年。看过液压管漏油，经历过石条断犁，听过无数粗粝的笑话。黑土地教会我的不是征服，是共生。履带碾过的垄沟会长出新苗，断犁处来年照样丰收。那些曾经硌疼我们的石头，最终都沉入土壤，成为大地记忆。

现在回想，真正珍贵的不是征服荒原的豪情，而是铁牛熄火后旷野的寂静。柴油味散尽时，黑土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。这气息里，有我们全部的青春。